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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122、天下熙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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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色如煙,情話如夢。只需稍稍沈迷,便能忘了此時何處。

蘭芽錯眼凝了一瞬,輕嘆一聲推開他。

“慕容你錯了。我從不是屬於司夜染,又何來你奪走一說?”

慕容眸色掩映月光裏,明滅不定:“你從不是屬於他的?”

“自然。謫”

蘭芽繞過桌子,隔著桌子才更自在了些:“慕容你且聽我一言:脫離教坊,不過是你我第一步,卻不是最終目的。切不可在此時因小事觸怒司夜染,那便前功盡棄。總要待來日,我將你送歸草原,才真正算得逃脫他魔掌。”

蘭芽輕闔眼簾:“大功未盡之時,切莫因我一人之故,再引他遷怒於你。幻”

隔著一片白花花的月亮地,慕容面上白紗仿若輕霜一片。

蘭芽不敢看,別開頭去:“況且,我除了要救你,還有家門深仇。手刃他之前,我不能離開他,更不能令他起疑……情愛於我,也許註定只能是一場水月鏡花。慕容,對不起……”

房中一時陷入寂靜,蘭芽不敢去看慕容的眼睛。

眼前的一切本不是她憧憬中的模樣——倘若她還是紫金山莊那夜之前的岳蘭芽,她便不會如此。只可惜,現在的她,已然被閹人玷辱過,便已滿身汙穢,如何還有資格親近貴為皇孫的他!

今生惟願,送他平安北歸,安然逃離司夜染魔爪。待得他在草原迎娶佳人,她也會為他歡喜。

月光裏,這樣的她已是泫然欲泣,卻仍堅強地挺直肩膀。

慕容聽見自己輕嘆一聲,身影橫掠,越過她當做倚仗的桌面,腳未落地卻已將她擁入懷中。

他清亮一笑,笑聲宛若明月破雲而出:“好了,你不要便不要,我怎會為難於你?我今晚原本只想兩情相悅,只想給你歡喜。既然你不歡喜,我便收回前言。你可放寬心了吧?”

蘭芽不由破涕為笑,妙目流轉:“真的?”

慕容羞惱:“嗯哼,你還不信?是否要我做完之前的事?”

蘭芽莞爾展顏,忍不住伸手攥住他雲袖,由衷道:“慕容,多謝。”

“嘁……”他輕笑,“說什麽謝?難不成又要與我外道?只要你歡喜,我便一切都依你。”他瀟灑拉她坐下,“不如吃茶,再說說那宅子?”

蘭芽便也恢覆從容,豪氣一笑:“好呀!”

蘭芽沒叫小二,自己親自下樓去向掌櫃要了壺茶,自己捧回房間來。這弦月樓上的小二是靈濟宮的人,她不能不多加小心。

慕容望著她舉動,長眉輕揚,卻沒點破,只道:“宅子,咱們是否要換過一間?”

“不換!”蘭芽坐下喝茶:“好不容易尋得這間滿意的,難不成真被那些潑皮給嚇破了膽?”

慕容道:“可不,蘭公子若是亮明靈濟宮身份,那些毛賊哪裏敢得罪!”

蘭芽偏首瞪他一眼,嗔道:“慕容!”

慕容輕笑:“當我沒說。”

蘭芽指著他面紗:“……喝茶,戴著那勞什子不麻煩麽?怎麽不摘了?”

慕容輕嘆一聲:“早已戴習慣了,仿佛已成我真正面皮。人前若是不戴著,倒仿佛找不見了自己的臉。”

他說著目光流轉,迎向窗外月色:“……那些人,各種花樣俱有。有的就喜歡我戴著面紗,而我更不願以這張祖宗留下的臉來對著他們的嘴臉。那時那境,這面紗曾是我唯一的屏障。於是漸漸地,我已離不開它。”

蘭芽抓過茶盅,仰頭便將茶水灌了,都忘了茶水正熱,燙得急忙捂住嘴。

慕容忙扔了自己的茶盅,伸手過來攥住她手腕,碧眼滿是急色:“可有大礙?”

心苦,卻還能被人這樣緊張著,真是幸福……蘭芽一笑搖頭:“我沒事,你放心。”

慕容方松手坐回去,卻幽幽嘆了口氣:“你又漲了一歲,總要沈穩些,照顧好自己。”

“哦!”蘭芽認真點頭,轉眸一笑:“慕容,你好像我娘啊。”

慕容無奈笑開:“你啊……”

蘭芽笑吟吟再給兩人都倒滿了茶。對著這樣溫柔的慕容,兼有茶香滿頰,月色臨窗……真好。

便忍不住道:“慕容,你放心,那宅子我總歸拿來給你。甭管誰攔著,我都給你拿來。”

慕容擡眸望來,碧色目光被月色漂淡:“傻瓜,別為難自己。南京城這樣大,宅子多得是,不必非要這一處。”

蘭芽便心下更暖,抱著茶盅含笑搖頭:“別處,總歸不同的。既然司夜染由得此事我來做主,我便一定挑給你最滿意的!”

這幾日廝處,已如夢裏。塵埃總要落定,她畢竟不能長留慕容身邊。這偌大南京城,那深深庭院,終究要他一個人住。

她陪不了他其後的寂寥時光,她怎地還不能給他一處滿意的宅院?

慕容蹙眉:“可是那些潑皮來頭不小。”

蘭芽讚同地一拍桌案:“我也這般想!就憑他們幾個潑皮,又如何會為了一處全不符合他們風骨的宅院糾.纏不休?他們不過是被推到臺前的木偶,實則他們背後有人指使。”

桌上濺了些茶水。慕容伸指,無意識地蘸著那茶水,在桌上畫著:“你以為,背後的人是誰?”

蘭芽凝思:“是誰倒不重要,我更在乎的是那人居心。”

慕容便不再說話,垂首只專心畫著那茶水。

蘭芽擡眸悄然凝望慕容。真想問,曾誠與他牽絆究竟有多深?曾經替他辦過什麽樣的事?不過想來他必定不會明白告知,問了只會引致他心生隔閡。

不如不問了吧。

外頭漸漸悄然下來,客棧裏的客人紛紛就寢。蘭芽起身,想要替慕容去安排一間房。慕容伸手攔住她,眨眼一笑:“你說得對,這客棧上下定已布滿司夜染眼線,我留下多有不便。你歇息吧,我走了。”

蘭芽驚問:“已然夜禁,你如何走得?”

慕容走到窗邊,垂眸望街上,擡眸傲然一笑:“就他們,尚攔不住我!”

蘭芽奔上來,攥住他手腕:“慕容,莫莽撞。”

“你放心。”慕容溫柔垂眸:“我知你為我擔心,我必不讓你憂愁。”

他說完輕輕拍了拍蘭芽手背,便身影輕掠,白影一閃,已然翻至窗外。立在飛檐上,映滿月色含笑望她:“去睡吧。我走了。”

說罷轉身,身如白鶴,橫掠過夜空,幾個縱身,已然踏足過重重飛檐屋瓦,朝向月色而去。

蘭芽立在窗口,按住心口,怦然難抑。

翌日一早,蘭芽便又到了牙行去,高聲招呼牙人出來,繼續簽房契。

牙人絕沒想到蘭芽還敢來,訥訥出來,作揖打拱:“哎喲小爺,昨天真是對不住您老。”

“咳,無妨無妨。”蘭芽豪氣拍了拍牙人肩膀:“是那潑皮攪事,又不是你故意使詐耍賴。”

牙人牙根發酸,急忙解釋:“小爺臨走囑咐我報官,我去報過了。奈何……”

蘭芽點頭一笑:“奈何人家不管,是不是?”

如果官府管了,那麽她被挾走到山神廟去,出現的人就不是慕容,而該是南京應天府的官差了!只可惜,她左等右等,應天府竟然跟眼盲耳聾了一般,連只貓兒都沒撒出來!

由此可見,應天府有人已然牽涉此中!

蘭芽安慰道:“沒關系,小爺我這不是毫發未損地回來了麽?大哥你只需告訴我,你去了哪個衙門,官差又對你如何說的。”

蘭芽簽完了房契,折好揣進懷裏,笑笑閑聊:“……我倒好奇那曾誠。因買他宅子,便難免打聽些他的過往。倒是聽說這位曾大人從前頗為風雅,府裏收了十幾房美妾,城中一時傳為美談。倒是不知這樹倒猢猻散之後,那些美妾都流落何處?”

牙人嘆了口氣,搖了搖頭:“罪臣犯婦,又能落到何處去?或是官家發賣,不知落到誰家為奴;再淒慘些的,便是發到教坊司去了。”

蘭芽托住腮幫想了想,便唏噓拍了拍牙人的肩膀,約了個到官府過檔落籍的時間,便告辭而出。

午時尋慕容,兩人一起吃了頓午飯,順便將房契與他看過,告訴他放心等著搬家就好。

慕容對滿桌的飯菜並無興趣,只擡眼望她:“你心裏有事。”

蘭芽自知瞞不過,便一笑:“聽說曾誠的幾個美妾都被送入教坊……我想去探探。”

慕容長眼微瞇:“你想知道什麽?”

蘭芽心下一警,便轉了笑靨:“沒什麽,好奇罷。你要搬進那宅子住了,我總得探聽清楚那宅子幹不幹凈,別回頭哪個房子裏再死過冤鬼什麽的,那就是我的不周了。”

慕容伸手按住她手腕:“不管你究竟是為的什麽……這件事你都交給我辦。教坊,我總歸比你熟悉。我去探的話,比你方便。”

蘭芽忙擺手:“你方脫離那境地,此時最是厭惡那裏的,我怎可讓你為我再去?”

“無妨。”他目光明凈:“只要是你想要的,我都為你拿來。”

夜色初降,蘭芽親自送慕容回了攬月樓。

立在門口,慕容回身阻住蘭芽,隔著面紗囑咐她:“就送到這裏,你回去吧。這裏不是你該涉足之地,我知你不喜歡。”

蘭芽便點頭微笑:“好,那我先去了。你也早去早回。”

蘭芽目送慕容進樓,轉身直奔城門。

紫金山莊,雪霧迷城。行邸周圍已聚滿車馬,上頭俱都捆紮停當。

蘭芽的心便微微一跳。

到了行邸,果然見初禮正裏裏外外指揮著南京司禮監派來的內侍們收拾物什。

蘭芽問:“難不成,大人要回京了?”

初禮淡然點頭:“正是。大人此來,原本就是為皇上收納皇莊

的供奉。差事已然辦完了,自然要回京了。”

“這麽快便辦完了?”蘭芽揪緊衣角。

總以為還有時日,總以為還能多盤桓盤桓,卻怎知離期已至。

初禮道:“大人辦差一向是最雷厲風行。此番在南京,因蘭公子找房子拖沓,已是延宕多日了。蘭公子,你莫不是樂不思蜀了吧?”

蘭芽咬住唇:“我要見大人。”

窗外山間,又飄落清雪。

房間內,炭火融融。

司夜染攏了一條白狐皮,斜坐椅中。面前一臺茶,一盤棋。聽見初禮稟報,便乜斜著望她進來。

“蘭公子,這些日子與慕容廝處,不正是快活得緊麽?怎地舍得回來,撥冗見我這仇家?”

蘭芽覺著自己怕是看花了,總覺在那條毛尖豐厚的狐皮圍攏之下,他的面頰仿佛清減了些許。

蘭芽跪倒行禮:“大人的話,著實令小的惶恐。小的這些日子,也都是執行大人的命令,為慕容揀選宅邸。宅邸已然選定,小的自當回來向大人回稟。”

司夜染哼了一聲:“是麽?蘭公子千挑萬選之下,究竟給慕容選了哪家宅邸啊?~”

聲若月下弦琴,寒泉叮咚。

蘭芽垂首道:“想來也瞞不過大人:正是南京戶部尚書曾誠的舊宅。小的瞧各處都好,價錢也合宜,便定了那處。”

“哦?”司夜染輕蔑一笑:“蘭公子,倒果然是好巧啊!”

“誰說不是呢?”

蘭芽轉眸瞪回去:“也正是涼芳公子曾居。只是不知,涼芳公子曾住哪間房。不如大人差人問問,小的也好保留下涼芳公子房間的原貌,別給拆了。又或者,小的施展雕蟲小技,替涼芳公子將房間畫成一幅,送回水鏡臺掛在他此時臥房墻上,也便涼芳公子日夜看著。大人說,可好?”

司夜染忍不住輕嗤,扭過頭來正視於她:“蘭公子,我倒不知你原來如此刻薄~”

蘭芽亦只輕笑:“小的愚鈍,聽不懂大人的話。小的一番心思只為討好涼芳公子……涼芳公子歡喜了,大人便也歡喜,難道不是麽?”

“嘁!”司夜染伸手,忽地拈了枚棋子,一抖手腕朝她迎面擲去,哂笑道:“還說讓他歡喜?你是想要他日夜面對曾誠與那舊日時光,你是成心讓他日夜不安才是!”

那棋子來得突兀,不過幸虧蘭芽面對司夜染時一向是加著一百二十個小心,於是僥幸側臉,堪堪避過。

“大人說得哪裏話來?舊日恩愛,想來都是溫軟時光,又如何會讓涼芳公子日夜不安?除非,他做過什麽對不住曾誠的事。”

司夜染像是聽了什麽天大的笑話,咯咯笑得陰森:“蘭公子,你在試探我?”

蘭芽俯首:“小的豈敢?大人心事深沈若海,豈是小的這點子心智便能窺知一二?小的此番回來,是有事要求大人幫忙。”

“我就知道!”司夜染冷笑:“倘若不是遇見難事,你怎會自己乖乖回來!”

蘭芽沒頂撞,只說:“小的已然與牙人簽好了房契,不過卻不敢確定應天府是否會給通融……這宅子想要搬進去,少不得還需大人幫忙。”

主管京師地界的是順天府,而管轄留都南京的則是應天府。

司夜染端起茶杯來,指尖兒沿著杯沿轉過一圈兒:“你又盯上了應天府?蘭公子,南北二京府,你倒是一個都不想放過啊!”

他的揶揄讓她臉紅,可是她卻也聽明白了:她的意圖,果然又沒能瞞過司夜染去。

蘭芽由衷施禮:“大人洞察秋毫。”

“說說你怎麽看。”司夜染推開狐皮,彎腰望向她來。

蘭芽吸一口氣:“山高皇帝遠,南京官場上下沆瀣一氣,極有貓膩。曾誠不過是被推到臺前的替罪羊。什麽私結韃靼,怕不過是借口。”

“哦?”司夜染挑眉:“怎麽說?”

蘭芽目光如璃:“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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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明天見~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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